三十而立
8月5日 台风过境
在家里拉了肚子,疼痛缓解。
临走的时候早早跟我挥手,我知道她想出去玩。坐上公交车,发现鞋子和裤子湿透,背包湿了一半,眼镜上有零星雨滴。
卷起了裤腿,就像卷起人生的上半段,一个触目惊心的念头,突然就袭了过来:自己已然走在奔四的路上,时间所剩无几。
年龄越长,牙齿这座城墙也越加贪婪。随便吃点肉,都会克扣你几缕肉丝,任你牙签牙线各种武装,自岿然不动。
随之而来的,还有脱离身体航道的脖子。它正在以你闻所未闻的速度跑向衰老。头晕,落枕,酸痛,这些都是它的同伙。每当我试图后仰,咔啪作响的颈椎骨像是冬眠的冰一样裂开,沿着头颅带给你一记沉闷的重击。
这些崭新的生理体验,是父辈们未能完全传承过的。
眼前这一垛垛的高楼,淹没了父辈们留下来的路。他们拥有麦地,锄头。我只剩下一双近视昏花的眼睛,视线所及,一切都是模糊的,不可名状的。
有时候,我不禁会想,如果命运最优解只有一条,双手握住,迎合我的是键盘还是锄头。
地铁里的灯突然灭了
无数个亮着的手机屏幕如同黑暗宇宙中的小小星球,围绕着同样的脑袋,自转,然后不可避免地走向坍塌,变得冷而硬。
这些小星球,年轻又衰老,坚强又脆弱。它们和我一样,有着这个年龄段独有的孤独。这种张爱玲所描述的孤独,源于不可卸下的责任,和无可依靠的臂膀。
中年以后的男人
时常会觉得孤独
因为他一睁开眼睛
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
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
随着年龄增长的,还有心智。
认知变得越来越清晰,判断越来越理性。只是理性的行动,换不来情绪的正向。
这几年,我总是觉得焦虑。梦境里都是消极的情节,灾难,逃生。那些看过的科幻小说,电影,正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填充着我的梦境。我梦到过移民星球的空气泄露,飞船的坠落,恒星的逼近。而重复次数最多的,无疑是末日版的洪水逃亡,每次我都携家带口,拼命挣扎,到了天明苏醒后,空余疲惫。
想不清楚的是,这焦虑,是环境给自己的,还是自己潜意识附加的。人,到底是理性的主导还是情绪的奴隶,抑或是两者交替接管的复杂体。
五一的时候,我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趟黄山,开始了帮家里人接第一单民宿生意。
接待,清扫,端盘,洗碗,然后在虫子的撞击门窗声中沉沉睡去,一夜无梦。耳鸣和头晕症状消失了。心情大好。找上门来的客人喝酒喝嗨了,拉着老丈人的手一直夸,语气是毫无掩饰的真诚。我在前台坐着,竟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不担心房租,房贷,不操心工作,绩效,只需做好最简单的事:招待好客人。
曾经看过很多隐居的报道,那些放弃城市回归群山的人类,成了城市的谈资。有隐隐的羡慕,内心却是很明确的: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
上半年,我看了《瓦尔登湖》,试图在里面寻找自己的平静,一无所获。
实践证明,别人的方式永远不是自己的解药。
后来,听说终南山因为隐居者众多,房租物价膨胀。那些真的放弃物质的隐居者又被迫回归了城市,令人遗憾。
世间种种,总会有自我意识的延续载体。而人的站立,终究要在这样的混乱中成立起来,担负起责任,不可推卸,一直前行。